全篇基本是以双人对话的形式来展开,叙述平实而饱含感情,信息量比较充实,可见作者对于诸多现实事件的影射及趣味。希望开篇展开能够更为迅速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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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单 清华大学学生科幻协会 1
“我五十岁生日那天他们来找过我,说我可以加入了。”老李把烟头摁灭,透过十九世纪末的伦敦迷雾看着我。这时候我们正一同坐在泰晤士河边的长椅上,“我可以把这段经历完全告诉你,因为你同我一样都是他的精神之子。我敢凭良心保证,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当然了,信不信还是由你。”他看见我脸上怀疑的微笑,补充说了一句。
我了解老李这个人,所以我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口中我和他共同的精神之父是王小波,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名字也许很陌生。简单来说,王小波是二十世纪末期最伟大的严肃文学作家,没有之一。当然,这仅仅是老李个人的看法。
老李生于一九九七年四月十一日。在他出生的同一天,王小波去世了。这个巧合在老李对自己与王小波之间存在某种联系——用他的说法:他是王小波的精神之子这件事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因为我没有明确反对老李关于王小波的看法,在他看来我就是自己人,所以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小波另一个精神之子。
另外再说说老李口中的他们,他们是红毛水怪——飘荡在网络世界中的自由幽灵们。如果用通俗易懂的命名法,我应该用“自由AI”或者“永生智能”之类的名字来描述他们,但希望各位读者明白,“红毛水怪”是老李同我交流时给他们定下的名字,在一篇严肃的纪实文学的创作中,我不会违背这一事实。
回到现在,昏黄路灯下,老李沉默地看着我。我知道要是我没有反应,这段对话就要进行不下去了,于是我对他点了点头。老李看了看四周,从口袋里掏出遥控按了两下。十九世纪末的英国伦敦晃动着消散,二十一世纪初的四川德阳从迷雾中浮现。在冷漠的三星堆铜人的注视下,老李开始讲述:
那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在第七区的中央广场上第三根躺椅上坐着抽烟。一般这个时候广场上没什么人,那天特别奇怪,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当我注意到不只是人,连广场上飞来飞去的鸽群都消失时,我才感觉到不对劲。
一开始我以为是广场服务器终于死机了,就在我点开退出菜单准备离开时,一个红色的登陆模型突然在我旁边加载进来。我吓了一跳,但是没打算马上逃开,毕竟我在这只是一段数据。那个影子渐渐清晰,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和善老人。
“你就是李志?”他问我。
“是我,我是李志,不是唱歌那个,是没名气那一堆里的一个。”我说。
“一九九七年四月十一日出生,王小波的精神之子,没错吧。”他看了看手里的表格说。
“没错,没错,是我。”当时我挺激动的,没想到精神之子这件事已经被外人承认了,后来想了想,这应该只是他们从我数据库里读出来的而已。
“这药你拿着,想加入我们的时候就吃了它”他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在我面前,“我们就是你想找的红毛水怪。”
“你吃了?”我打断了老李。让他这么流水账地讲下去,这个周末就算完了。
“没有,还在这儿呢。”老李瞪了我一眼说。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花生大小,花生形状的红色颗粒。我拿起那颗花生米,作势要往嘴里放。老李劈手夺了下来。
“不要乱吃,这药对你没用,你晓得我们是不一样的。”
之前没有说,现在提一下,我和老李不一样。我还活着,老李死了。二十八年前,老李就死了。如果有轮回,现在的老李已经比他前世大了五岁。但这个世界没有轮回,只有虚拟社交人格,老李的虚拟社交人格今年五十岁,总在正午在第七区的中央广场上第三根躺椅上坐着抽烟,总在十九世纪末的泰晤士河边透过浓雾观察行人,总在二十一世纪初的四川德阳胡月街三十四号当一个小面馆老板。
虚拟社交人格是二十一世纪影响极大的一个发明,我曾经写过十二万字的论文来论述这一点,但这里篇幅不够,我就简单说两点。首先,虚拟社交人格的发展极大冲击了人类传统文化中的死亡观念,在宗教世俗化进程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其次,虚拟社交人格及其发展出的虚拟服务,极大地缓解了从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开始出现人口减少引发的服务业人员缺乏问题。
起初的虚拟社人格只是一个简单的程序,功能是模拟社交账号的发言记录,定时发送和回复消息。这个程序之后有很多改进的版本,其中最出名的版本是腾讯三百程序员合力开发的“万用女友”,搭配当时落后的VR技术,包括了性格选择,外貌组合,虚拟触感,付费升级等一系列功能。但鉴于推出后三年生育率大幅下降和离婚率大幅上升,早在二十年前“万用女友”就已经被全面封禁,现在只有一个名字流传了下来。顺带一提的是,根据洋葱新闻社信息,“万用女友”二次改型“七十二颗葡萄”出版后,恐怖组织一度陷入无以为继的境况。
第二有名的版本则是至今仍然存在道德分歧的“逝者留影”。这个能够在网络虚拟空间模拟特定死者生前行为的程序尽管背有“有违道德”、“不尊重死者”、“宗教异端!”、“潜在的奇点危险”等等骂名,但仍然流传至今。根据坊间怀疑,表面上的原因是人们对的死者怀念,深层原因则是人对数字化永生的需求。这个版本的程序成熟模型最早是在二零一八年提出来的,发展了近三十年,这个程序实际作用并不比一开始更先进。虚拟人格还只是死者留下的影像,虽然具有互动功能,但离具有真正的智能还有很大的差距——除非他们变成红毛水怪。
大约从十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发现,他们在虚拟空间的亲人虚拟人格消失不见了。即使再次构建,也会在瞬间消失。这个bug至今没能被修复,目前最被人信服的理由是亡者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去了网络深处。老李把这群自由的人叫做红毛水怪。
“你说我该不该吃?”沉默的三星堆铜人下,老李问我。
“你要不吃给我,看看我这个活人吃了什么效果。”
“你吃了没用,看过黑客帝国吧,这就像尼奥选择红药丸和蓝药丸一样。吃不吃药丸是个态度,只有我自己能选。”
“知道是只有你自己能选,你干嘛问我?”
老李沉默地看着花生,我沉默地看着老李。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三星堆遗迹。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自杀吗?”沉默良久,老李突然开口问我。
大部分自杀者的“逝者留影”不会记得死去的理由,因为理由不存在于他们的数据库中。
老李死在二零一八年。在我的想象中,他死的时候是这样的:
窗外下着雨,二十二岁的老李靠在书房木椅上,穿着是白色背心,灰色格子短裤和蓝色拖鞋。听着雨滴落在落地窗上,老李想了一会儿,感觉肚子有些饿,于是自己给自己下了一碗面。用的是四毫米宽的水面,择三颗小白菜和面条一起下锅,准备配料:小碗重庆的黄花园黄豆酱油,三勺自家炒的油辣子海椒,一勺楼下买的花椒面,混好。面条煮好捞到混合好的调料中,再撒上三搓葱花,两勺碎花生。腾出手煎个荷包蛋,放入面里。
吃碗面的功夫雨渐渐小了。老李冲了澡,换上从批发市场买来的便宜黑色西装,取出他生日那天老张送他的红酒,坐回一开始坐的地方。他喝了一杯酒,第二杯,然后第三杯,最后第四杯喝了一半。雨声几乎消失了,老李从书桌下拿出一把他当过大校的爷爷留下的勃朗宁M1903,上好子弹。他点燃一根烟,狠抽一口,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在一边,右手持枪,把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等待着。雨彻底停了,无数知了开始鸣叫,掩盖了震耳欲聋的枪响。在李志苍白笑容的背后,乌云散尽,太阳向大地洒下明黄色的光。
现在可以说说我认识老李时的事了。我是在德阳读高中的时候认识老李的,当时正在军训,老李睡我下铺。我第一眼看见他时,他正站在门边靠着墙壁看书。我跟他打招呼,他抬起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向我微微点头致意。我问他读到是什么,他说是王小波的短篇集《夜行记》,我说我也读过,我很喜欢里面那篇《绿毛水怪》,之后我们就成了朋友。夜聊的时候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假如有一个内部能完全反射光的可封闭容器,将一只蜡烛点燃之后放进去。关上容器,等待蜡烛慢慢燃尽。在打开容器的那一个瞬间,我们会看见什么。当时我很累了,说明天再想吧,一觉醒来之后我就把这事忘了,老李也没有再问过我。听说老李去世的消息时,我想起来这个问题,好像想到答案,又好像没有,毕竟已经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了,我记不太清。
“还记得在军训第一天晚上我问过你那个问题吗?”老李的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回忆,“死的那天,其实我找到了答案。”说完,他把花生放入嘴中。
“嗯,没什么味道,不好吃。”吃完,老李说。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有点饿了,先去吃碗面。”老李站起来,开始向前走,“再洗个澡,喝点酒。”
“然后呢?”
“然后写一个故事,名字就叫《红毛水怪》好了。”
老李慢悠悠的向前走着,但我有一种感觉,即使我尽量狂奔也追不上他的步伐。在李志挺拔背影的前方,乌云散尽,太阳向大地洒下明黄色的光。
知了还在以让人心烦意乱为目的地大声鸣叫,一整个夏天都是如此。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精神导师王小波和朋友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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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委点评
全篇基本是以双人对话的形式来展开,叙述平实而饱含感情,信息量比较充实,可见作者对于诸多现实事件的影射及趣味。希望开篇展开能够更为迅速一些。
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的脑洞,常见为未能出新;平静中淡淡地描述,缺少张力;有一定量的不错的科幻设定,但故事不足,且详略不当,影响阅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