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构思清奇,很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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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火青 中国人民大学科幻协会 0
我把手边铁质的小天平摆件向外挪了挪,以免它像上次一样在自动加热茶杯开启时被突然吸到上面。双手捧起茶杯,等待着里面的红茶自己冲泡好。
目光放在办公室墙壁上的微型投影今日会议上的影像,我的思绪仿佛又回到那几个小时前的景象,那个高傲的偏才所说的话。
“多少天才的医生都被一个个重复无聊的病象所拖累?我们经费为何不放在医疗信息系统建设上?为何不能把计量经济学方法引入?”举座哗然于他浓浓的戾气。
解治之,他是我的医学科学院同事兼大学同学。身负脑科学和计算机技术两项尖端才能,恃才傲物,鲜有顾及他人感受。
我生怕他再蹦出来“在座诸位都是垃圾”一类的话语,但他的接下来一句话更令人惊诧——“顺带提一句,我们脑科学三组在思维导入计算机方面有突破,近日可进入实验阶段。”会场内瞬间沸腾。
手上一烫,我慌忙从回忆中抽身,把那个自热杯放在了桌子上,袁锋警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侧。
我略带歉意地问:“袁警官,抱歉久等了。这次你来……是又出什么事了么?”
袁锋迟疑了一下,答道:“张启林老师,很抱歉又来叨扰您,虽然这次的案件可能与您研究领域无太大关系,但是我还是想听听您的意见。”袁锋是本地警局的青年刑事警官,办事周密谨慎。我作为当地警局的医学顾问,多是他与我对接。
此次案发在商业街的菲夏高楼之下,清晨一位行人路经时被高空坠落的一颗鸡蛋砸穿颅骨,当场死亡。我表示不解:“菲夏大厦似乎是不是住宅区吧,怎么会有鸡蛋……鸡蛋坠落致死大概需要三十层的高度,你应该关注顶层的情况。”
袁锋点点头:“当时就对这座大楼做了调查,发现这个大楼是双层幕墙,没有从某一层或顶层掷物的可能。”
“那想过用飞行器的谋杀么?”
袁锋说:“不可能。一是有一位目击者曾经立刻环视天空,并没有飞行的物体;二是今早起三天内城市上空处于禁止飞行状态;三是所有编号民用飞行器的芯片讯息都没有显示有今早起飞的记录。”
我愕然。身处全连接的时代,智能化的工具给我们生活提供了很多便利,而工业品的信息正常情况都能查询得到。但是就是这种情况下,没有飞行器或掷出物品的准确谋杀条件,却落下了不可能的物件。
警官告退时,我让他代为申请受害者资料和事发前周围的监控资料。睡前,他给我发了过来,我翻来覆去地看,一无所获,实在想不出他为何结下了这么大的一个梁子。带着下午会议时解治之和晚上袁锋两个人带来的双重震撼,我躺在了床上,静静地看屋顶的灯在感应元件的作用下渐渐熄灭。
恍然坐起,发现身边一位绿衣女孩坐在桌前,轻轻地说,你醒啦。我点点头,好久不见。她咯咯地笑起来,没有多久啊,你怎么这么奇怪。她仰头说,家里的星空荧光彩绘真好看呢。
梦醒,我睁开眼。周围仍是一片灰色,只有钟表淡蓝的光芒。这时是午夜二点,脸上不知何时已满是泪水。再也难以入眠,我想起了一位久未相见的故人。起身穿衣,下楼,独自坐在无人驾驶车的后座,前往一家医院。
快步走到一间病房的门口,却发现这间病房里依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我从门外探身向里张望,看见沉睡的女孩床边,坐着一位背对着门口的男子,在他用平日罕见的温柔的语气,叙说着他近来的琐事,再熟悉不过——解治之。
我轻轻走开尽量不发出声音,在走廊尽头的窗户点了一支电子式香烟,任由思绪将我拉回大学时光。
十年前我就已经与解治之熟识了。当时他帅气开朗,很受大家欢迎。一年后,我们去参加某次自然科学的爱好者的会谈时,他遇到了沈音,一位社会学的同学,也就是现在病床上的那位女孩。他俩一见倾心,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两年后的一天沈音和解治之两人发生了争吵,一连几天都没有联系。这本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但是森美集团老总的次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两人的矛盾,抱着花在一条偏僻的路上对沈音告白,被拒绝。这个纨绔子弟拿出一叠钞票和一封伪造的信件,告诉她这是解治之给她分手的补偿,姑娘都没有接过,在原地一个劲地流泪摇头。然后他就拥住了她,沈音挣脱开,流着泪跑了很远。
太过悲伤生气,没有注意到左右来车,她在一条偏僻的路被一辆无人驾驶的神诉牌新式汽车撞到,本应该触发自动点刹系统和外部气囊的车辆却直冲着继续开了去。沈音头部流着血晕倒在了路边,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机,因脑部损伤成为了植物人。解治之流下了眼泪,不住地说“是我的错”。我向送医的路人道谢,询问女孩是否留下言语。那位好心的路人说没有,但沈音当时的状况好像被人移动过。解治之顿了一下,目光渐渐凶狠——有其他人曾经路过,不但没有救人,还趁机偷走了沈音总是随身的皮包。
自那个时候,沈音的情况就一直没有好转过,躺在床上七年。解治之的性格变得冰冷孤僻。为了沈音的苏醒,他攻读的方向从信息科学转向脑科学。不知道多少个悬梁刺股的不眠之夜之后,解治之逐渐在这一领域顶上了天才之名。
又过去了数日,袁锋再次到访。
又有一起室内的事件,当年叱咤风云的无人驾驶汽车集团老总,在家中意外身亡。初步判断他在伸手去碰掉放在架上的水杯,被砸到额头,心脏病突发,同时昏迷。当时房门反锁,独自在屋内,耽误送医时间而亡。看似确认无误的意外。但当家人们撞开房门时,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两字,让这个事情显得更加扑朔迷离——审判。
赶到案发地,我看到死者仰面躺在地上,双臂下垂。旁边滑轮椅像是曾经受到过死者身体的撞击而略远离他,死者身侧有一个摔损的自动加热的茶杯。房间内经过先至的警务人员的鉴定,确认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而窗户完好且紧闭。谨慎地问过周围的几位警察和法医是否取证完毕后,我到电脑前望了一眼那个仅有两个字的文本文档,“审判”二字平淡却充满冲击力。
我忽然似有所悟,转头问身边的袁锋:“你知道死者生前所开的那家无人驾驶汽车集团的名字么?”
“嗯。神诉。”
入秋了,京城的风带着三五分萧索,杀尽了前些日的炎热。距离那两起毫无头绪的案件,已是一月有余,警局已经放弃了追查。
近日解治之的思维导入计算机的实验引来了大量的关注,已经有多位志愿者进行过人脑与电子程序的联通工作,并且足够使得与计算机相连的简单的机械手臂运动。但是这一实验与所要求的验证效果相差甚远。仍需要人的思维真正导入机器。可是实验很可能夺人性命,就需要一个身患绝症的人。很巧的是,有这么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曾与我们有过交集,他就是森美集团的二公子,当年沈音被撞前给沈音送花,用语言伤害她的那个人。
我觉得毕生难忘解治之与他握手时脸上的表情,一种刀削斧劈出来的咬牙切齿,显然解治之仍然没有忘记那一段过往。
一连六天的昼夜准备后的上午,实验开始。如此一个多方瞩目的可能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实验,在场的却反常地寥寥无几。那位富有的志愿者躺到了机器上,旁边两位研究员开始连接设备。设备开始运行,我在现场听到了占据了整个隔壁房间的大型计算机运行的嗡嗡声。
近一小时之后,我看到有位研究员神色慌张地在解治之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他操作了几下,声音停了。解治之神色平静,低沉地说:“失败,志愿者已经死亡。”
黄昏,我又一次地迈进了沈音所在那家医院的大门。远远地望见,在那栋楼的台阶上低头坐着的解治之,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下。
“对前两个人的死亡,你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了么?”我开门见山地说。
解治之淡然不语。
“高空坠物事件,事发时没有瞄准或等待的条件。所以高楼某处必定提前安装了定时触发装置,人为地控制受害者到达目标地的时间。而前一个路口的摄像头的记录里,你与他正在那个时间交谈了几句。而前日菲夏大厦门前活动时放飞的数千个飞行器,有你的一个。”我两手指尖相抵,等待他的言辞。
“对。趁着大厦前的活动,把一个计时的弹射装置安置了大厦的名牌里。这个楼的名牌大且深,里面的东西很难发现。”
“你就不在意可能砸到别人么?”
“已经做了最精确的计算。如果他躲过,就只能是天意让他逃过了审判。”他看到我一脸疑惑,又解释道,“他就是那个没有送沈音就医,还盗走了沈音包的人。”
“审判,”我又想起了另一起案件,“你对这个词很钟情啊,你给那个汽车老总显示的也是这个词。”
“他应该接受审判。当年神诉公司的那一批自动驾驶车辆多个安全系统都存在质量问题,他偷工减料大发其财,作为一个黑客来说,我都看得到。”
“我知道不是意外。人如果在伸手取高处的杯子时候被砸倒下后不会双手下垂,而应该是一手上举。但杯子是如何自己掉下来的?”
“其实很简单,入侵了他家庭网络,用摄像头观察了周围。当时他正反锁房门与他人密谋假账事务,看到自己的电脑忽然不受控制,新建了文档并弹出‘审判’的时候,自然会因为灵异事件和事情败露的双重恐惧而后退站起。这时我远程开启放在架子上的两只杯子,这类自热杯子启动时像电磁铁会显南北极。摆放的方向相反,相斥,外侧的那个掉下,把他砸倒。至于心脏病,我觉得是‘审判’那两个字就足以让病发作了。只是他被砸失去意识,房门又反锁,所以会因此而死。”
他继续说了下去:“我还借实验失误杀了第三个人要对音儿昏迷的七年负责的人。”我说:“何必呢,那人已是将死之人,早已看空一切了吧。”
解治之摇了摇头说:“你知道,我的所有研究,几乎都围绕着让音儿苏醒的目标。可是最近我才发现,无计可施。
“这次的实验,可能超出时代大概三百年。也许再没有脑科学领域有人与我一样对程序理论熟悉了。我在计算机内用程序模拟架构了一个大脑,把所有现实中的物质对应于一个基础子程序,组合模拟出与物质类似的虚拟架构。联通后对人造一侧施加以磁场,能够将思维逐步导入计算机。一则意味着加速人脑思考能力成为可能,二则意味着永生已经理论上可行。
“我借这次实验杀了那个人。其实,实验已经成功。但那天有半个小时,我把那个构建的大脑与其他所有的信息来源切断,让计算机空跑。人脑大概有两亿浮点运算的能力,而我们所使用的那一台计算机是五十年代的新货,大概有百亿浮点运算的能力,也就是说能够达到五十倍于人脑的速度。半小时相当于绝对没有信息流入的一整天,他死去了,孤独使他的虚拟大脑直接崩解,那样孤独中的痛苦无论是不是将死之人都是无法承受的吧。
“其实这一次对那人的审判,我冒了很大的风险。在会议上宣布之后,第二天就有不少寡头提出资助我的实验项目,他们渴望长生。而四天前,又有人暗中找到我,问我这项研究制成品能否量产,我否定了:倾全国之力,大抵也不能拿出来千台足够使用的大型计算机。来人听罢,告诉我最高层指示——在解决这两个问题之前,放弃这一项目的进行。
“张启林,很感激你在看出我是前两桩案件凶手后没有告发我。我还希望你能再帮我下主意,是把这一技术的存在公之于众,还是秘密交付国家,再或者宣告失败和技术遗失?我会把这一研究的理论和技术用区块链技术给你,你替我做选择吧。”他又心有余悸地从怀中拿出一把手枪说,擦拭着说,“之前我有一种预感,如果上午这项研究成功了,门外会冲进来一个人把我当场击毙,可是我是不会让需要审判的人死在我之后的。告诉了这么多你不知道的原委,你要谨慎,这很危险。”
解治之站了起来,走向后院,说:“我刚去看过音儿,你去陪陪她吧。”
我知道,而且知道更多。
因为那个肩负着在试验成功时杀死他这一任务的人,不是从门外突然闯入,而是我。我背负着最高层的隐藏这一技术的命令。决策者同样有永生的欲望,但是他们看到,不能普及的永生,是生与死面前的阶级分化,会导致共和国的瓦解与动乱。等到可以普及,才是这个技术的出头之日。上级如是讲。
解治之的区块链信息交给了我,即是人类的命运面临审判时,选择的权限到了我的手上:上交国家,还是销毁区块链信息。前者意味着技术转入地下,国家会在计算机运算能力和巨型计算机小型化上面投入大量精力,可能在我有生之年,就能看到永生技术的普及,我可能也能够搭上永生的列车,永生啊!
选后者则百多年不会有这一技术的出现,人类依然会继续开发新能源、研究信息技术和空间航行,没有个体的永续,但人类征途能更快扩展。
我走到床前,紧紧地握着沈音的手,耳边响起当时她开的玩笑——“张启林,你的名字像《盗墓笔记》里的小哥一样呢。长生好不好啊?一定很无聊吧?”个人生命延续的欲望,也许是自然规律对人类命运的审判吧。
终归没有想到,另一场审判却后发先至。
我闭上眼深深呼吸,已下定决心。这时,手突然被微微地牵动了一下。我愕然,感觉自己闭着的眼睛湿润了。缓缓睁开眼,任由眼泪长驱直下,看到沈音的闭合了七年的眼帘柔柔地睁开,眼眸中依旧是那熟悉的光彩。她轻而慢地向我转过,浅浅而吃力地一笑。
泪水滴到沈音的手臂上,我才惊醒,要通知解治之。
突然,窗外院子里传来一声枪响,然后是身体倒下时与地面沉闷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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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专访
火青:文字应是人类的竖琴,奏出人心的声音
评委点评
文章构思清奇,很有新意
用心设计的诡计,很不错。文章的衔接略欠缺一点,但瑕不掩瑜。
虽然依然是解密式套路,但情节架构精心,犯罪心理与过程交代清楚,人物形象比较鲜明且对相关科学技术社会学问题有所分析
思维导入计算机;高空坠物事件 叙事技巧和文笔有待加强
这篇我评价是很高的,把悬疑的因素考虑进去,是未来科幻小说的最大趋势。
在坚实的科幻构思基础上,作者引用了侦探小说的叙述方式,尤其是“密室杀人”这类侦探小说的经典套路,与科幻点较好地结合起来。是一次不错的文体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