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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后记
我离开莎萨迦时,鲁娃大叔在客栈门口送我时问到“你要多久回到家,结束你的旅行?”
我回答:“到了拉萨,我的旅行就结束。”
当你还没离开,就开始眷恋,期待有一天重回故地,萨迦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没有从这里取道直奔拉萨,我后面的行程是向东方向的亚东县,那是颇有着政治色彩边境口岸,十丈开外便是印度境里。1959年达赖喇嘛带领当时西藏权贵王侯近两千余人,出逃在此安营扎寨,苦心煎熬了一个月最终在西方的协助劝说下踏出了国境。
前往亚东,必然要在日喀则坐班车。
藏族作家扎西达娃,把日喀则比喻成没有思想的少妇。在一个没有阳光的下午,我又来到了曾经来过数次熟悉的日喀则。仿佛我又闻到了少妇特有成熟的气味,还有那眉宇间的善良和忧伤。这是一个大城市,光影迷幻,商业街的叫卖声让人丧失斗志。仿佛旅途结束了,于是有了放下行囊举家团聚的错觉。
像以前来到一样,我走进了钢坚地毯厂旁边的钢坚宾馆,数百米外就是扎什伦布寺。掏出身份证,要了一楼的3人间每床30元一晚。
有着藏汉混血模样的服务员姑娘,把身份证退给我时说:“今年扎什轮布寺有新规定,不能穿短裤进寺。”门外已是初冬凉风,我打趣道:“这个季节也只有老外爱光着长满脚毛的两条腿了。”姑娘发出笑声,表示赞同。
当我扛上行囊回房间,在干净的走廊上时。姑娘从登记台伸出头盯着我:“你已经来过几次了吧?”
我有点奇怪:“你记得我?”
姑娘一笑:“你总是一个人,好记”。
很久以前,我对我生活的世间不曾产生过热情,无所依傍,玩世不恭,也无所需求。生命在生活中仿佛是长满芜杂荒草的原野,空旷飘零,似生命中有着诸多欠缺,我没法躲过,如同一种毒素,缓慢渗透我全身每个细胞。让人变得僵硬笨拙,看不见生活中清晰确定的真相。
后来喜欢上了旅行,更爱上了独自的旅途。带上简单的行李,去往不同的地方,寂寥的山峦,荒芜的河流,走近,又走远。
其实也不能说是喜欢,是因为爱自我纠结,但并不渴望叛逃。却又不想勉强负担一些言不由衷的旅伴,一个人的旅程是轻灵的影子,没有羁绊,没有重量,可以随时沉默,随时抽离,随时淡出,在以梦为马孤独而沸腾的时光里,有从容来去的自由。
这一切,逐渐形成了我生活的重要部分。
房间里干净、整齐。放着老三样:床、坐椅、电视,还是那样亲切,让人勾起回忆。
时间还早,我想起了扎什伦布寺大经堂每天下午布施的甜茶。扎什伦布寺对游客开放时间是每天早8点到下午4点,过了这段时间,门票管理人员就不见了踪影,因此可不用买门票就在寺里任意游荡。而寺里大经堂在每天下午4点将要进行列行的经法会,到了5点时间将有甜茶布施,有人说运气好还能碰上布施酥油茶。每当这个时候住在寺里的百姓,各地前来进修的憎侣,甚至还有远在市街上的藏族人络驿不绝,提着保温水壶前来接受布施。
众多游客只会记起弥勒佛殿里镶在地上大如碗斗的蜜蜡,玛瑙。可我只记起了甜茶。想起这些,我拿起保温壶和一个小乐扣水杯,应门而出。
经过登记台,姑娘还在。我上前打趣的说:“我请你喝甜茶。”姑娘一怔不知怎样作答,吞吐问到:“你去茶馆?”我指了指寺庙。姑娘领会地笑了起来,笑声真甜,然后递了一个保温壶过来。
快要出门时我大声对姑娘说:“是佛祖请你喝”。布施是神谱渡众生的一种修行,我可不能背上贪占功德,投机取好的臭名。
扎什伦布寺是历代班禅的驻锡之地,六大格鲁黄教寺庙之首。凡是对西藏文化有点兴趣的人大都有一定的了解,就像布达拉宫一样,无须我再赘述。
在3800米海拔若大的寺庙里,走到大经堂时还真有点气喘如虚。
大经堂的台阶下,我几乎是最后才把保温瓶放入排列中。等待布施的人把壶有序排放好后各自散开,在一边等候。有甚者已经回家去做手上没做完的事去了,等回头再来拿取水壶,那时壶里已装满了飘香四溢的甜茶。
我在台阶上坐下,把随身相机放在旁边。显然我在等待布施的人群中是个异类,因此我马上遭到僧侣们的围观。一年轻僧人与我并身坐下,直拿起我的相机开始了玩弄。我早已习惯这样并无恶意的粗鲁,看着他对相机无从下手的表情,我笑了起来,年轻僧人跟着笑了起来。幼稚沾满污垢的脸上没有了那样的粗鲁感,谦和起来。
经堂门被打开,浑厚杂乱的诵经声随即传了出来。几个小僧吕提着大铜壶迈下台阶,一阵甜茶浓香,布施开始了。
年轻僧人并没有退还我相机的意思,这时围观僧人中有人开口说话了:“他叫旺次,你给他拍一张相片,他是个哑巴说不了话。”
我心头一震,我知道在寺庙中命运最苦的就是这样有着残疾的憎人。他们往往生活在寺庙最底层,干着又累又苦的杂役,打经坐殿似乎永远和他们无关。
我并没有给旺次照相,我拿出了带来的小乐扣水杯递在他面前,用手势告诉他:送给你。顿时旺次开心极了。我的举动招来了更多的围观,其他僧侣们在跃跃欲试,也想在我身上捞点纪念品,我渐渐招架不住。
我不得不冲出围观人群,提上已灌满甜茶的水壶,择路落荒而逃。
第二天,我起了早床,直奔汽车站。
发往日喀则地区各地班车在沿街边上,而街正对面也是另一个汽车站,发往得目的地就一个,那就是拉萨。
我头伸进卖票窗口:“亚东,有几点的?”“9点30,还有1个半小时,65元一张。”一个男声传出,仿佛带着诵经的口语。
另一个声音阻止了我:“你有亚东边防证吗?”那是站内值班员的声音。
“我有护照,还有阿里地区的边防证。”我感觉不妙。
“你还是去边防大队办个证吧,现在局势不好,护照不太顶用。前两天有几个和你一样的游客,没证在检查站待了两天,就是没让过。最后还是回到了江孜。”值班员的一番话,应征了我的感觉。
值班员很热情,给我出了主意:让我把行囊暂放在值班室,我打车去边防大队办证,如果错过了9点30的班车,还有12:00的班车。
主意不错,可结果令人垂头丧气。
边防大队门口临时接待处倒是服务热情,给我指点迷津。但手续却繁琐得让一头雾水,办证得到当地公安局、旅游局、边防大队甚至民政局等部门逐步申请通过。我一直以来就比较抵触边防证这一片纸张,如今出国旅行不是件难事,倒是在自己的国土某地时常举步艰难。
我回到了汽车站,繁琐的手续阻挡了我前往亚东的步伐。我并不是没有时间去办理证件,只是不想为一些官僚的琐事搅坏了旅行的氛围。
在取行囊时,我拒绝了值班员建议我租高价黑车通过检查站的主意。
在街边,我坐在行囊上。看着街对面一辆又一辆发往拉萨的班车在眼前消失。拉萨距日喀则只有4小时的车程,那是将我的终点。
几乎两个月来的旅程就剩下4小时的距离,然后噶然而止。我熟悉的八廊街,玛吉阿米,冈拉梅朵,光明甜茶馆和众多的青旅驴舍如一股股温暖的潮水涌上心头,突然让人有点迫不急待。
哪次旅行不是在麻木下,或遗憾中结束呢?
我站了起来,背上行囊朝街对面走去。
卖票的服务员一手拿着人民币一手拿着车票夹,站在街上售票,这样的方式很人性化。
我递上钱,接过票。服务员说:“车在里面,还有20分钟,你这包找师傅放车下。”
还没走出几步,又听见服务员大声说道:“找不到师傅,就大喊朗东。”“这是开车师傅的名字?”我看着服务员,他点了点头。
还没等我开口大喊师傅名字,朗东师傅从我身后一把接过行囊。一个魁梧彪横的身躯,平稳而温厚没有笑容的黑脸。
班车晃悠悠地行驶出了日喀则市,在柏油路上轻快起来。在不知名的路段上发生了车祸,一辆拖拉机仰翻在路中,把来往车辆堵了个结实。有人跑去围观,有人骂咧起来,我却因为起了早床,在车上昏睡起来。
当感觉车又开始前进时,已过了3小时。郎东给身后的乘客抱怨:“本因该在拉萨吃晚饭,现在只好在曲水吃了”。郎东的话让旅客们再次发出一阵对交通事故的口伐声。我逐渐清醒过来,时间这时对我不为重要。不一会儿,我又迷糊起来,像是被一种丝一般的曼妙温柔缠绵着,醒来又睡去。
穿过曲水县时,城里路灯渐渐燃亮起来,广场上开始有了群众舞蹈。车上的旅客骚动起来,咕囔着要小便。出了县城,过了贡噶机场大桥,班车慢慢停在了路边。路下是清澈的拉萨河,夕阳开始倒影在河面上,把飘浮在河面上的水草映染的格外妖娆。
我站在土堆上,郎东在土堆下,嘴里含着烟,小便后一手提着裤头不停得抖着下肢,另一只手指着拉萨方向的上空憋着藏腔对我大喊:“拉萨!拉萨!”
那是一片泛着光氲的上空。
一种信念袭击了我,悄然而至,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