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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柬埔寨篇之寨(再)吵
“怎么办?!怎么办?!…….”她哭了,眼泪就像吸饱了水的海绵被挤出水一样。
在我一生当中,有两个女人的哭泣令我永生难忘,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她。约莫在我十一二岁时,我在夜里无意目睹了孤独的母亲独坐在家门口暗自流泪,那是因为姐姐被父亲送到远方去学习。如今想起——因她引发的——我恍如坠入了过去的时光,站在那时夜色里的我,望见了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站在木板门旁,一名伤心的妇女坐在家门口独自流泪。
如果说那时的我还小,看见母亲在哭泣,无法做出什么安慰举动,但如今当我身边的另一名女人哭泣时,我却再次没能做出任何安慰的举动。
“照片全没了……”
在圣剑寺,当她站在柬埔寨远处国王的图书室里让我拍摄照片留念时,我按下快门没听见预期中的咔嚓声——相机内存卡突然坏了,相机显示屏上一直弹出“Error”的字样。
对我这个就算你把火星搬到我面前,我都很难面露惊讶之色的我而言,我早习惯了用被生活戴上的冷漠面具来面对这个喧嚣的世界,所以,当那个小小的承载着她所有记忆的内存卡突然坏掉时,我在她面前依旧是无动于衷,尽管她显得很伤心。
时间在渐渐流逝,太阳在继续西斜,经历岁月洗礼的圣剑寺图书馆沉默无言矗立在我们面前。
“没了就没了。”我说着毫无安慰性的话,因为我根本料不到她会哭的那么厉害。
她仿佛被我惹急了,一下子急哭了起来。
西斜的阳光打在图书馆圆柱上,上面那些吸附着沧桑岁月的青苔显得有些刺眼。
“我去买些零食。”坐在岘港一家咖啡厅里的我,被她叫过神来。“我去买些零食。”
“去哪?”我似乎费了很大劲才从过去的时间大海里冒出头来。
“刚刚问路的地方。”
我“哦”了一声。
她什么时候把带印花的粉色小毛衣穿上了?还围上了围巾?望着离开咖啡厅的她时,我在想。
一丝冷风钻进了咖啡厅,我微微端了端身子,屁股底下坐着的好像不是咖啡椅的软座垫,而是那沐浴了千年阳光的粗粒大岩石块。
“很多照片都没了,很多!”伏在我肩头的她哭泣的越发厉害。她的泪水渗透我肩头上的衣服,触碰到我的皮肤。图书馆残破的圆柱上的青苔的颜色似乎深了些,它似乎把游人带来的喧嚣吞食了。我微微端了端身子。
是啊,我永远不懂一个女人为了失去的记忆所感到悲伤,于是我说:“能有什么办法?”我仿佛是在问那青苔。“都没了。”
她哭的越发厉害,狠狠咬了我肩头肉一口。我听见“砰”的一声,从惊吓中醒来,恍如一条泥鳅从河底的泥中钻出来。她扬着笑脸拎着到香港机场吃的零食在外面。是啊,我们要在机场过年,而且还是磕着瓜子。
“外面很冷哦。”她拿一袋瓜子说。
我笑了。青苔也在笑,它好像有嘴,也在说“很冷哦。”
“你应该学会长大,重要的是我们还有记忆。”我说出这话时,青苔好像笑得咧开了嘴,愚蠢的人类,有着厚嘴唇的青苔说,它是一张有着俯视全人类的高棉微笑的面孔的青苔。
我把眼睛闭上,试图忘却“高棉微笑”。我听见了按下相机快门的咔嚓声。眼皮合上。如同我是时间之神,我把时间的页数翻到了停留在咖啡厅的那一页。店里的搅拌机发出大马蜂般的嗡嗡声。
“我们回去给钱让人家把照片恢复吧。”望着坐在椅子对面的她的我,想起回到柬埔寨的旅店时她说的话,我尝试着用免费软件恢复了大部分SD卡上的遗失照片,她的心情因此大大好受了些。
“你要把袜子穿上吗?”她问我。
我摇了摇头,并吸了吸鼻子,望向落地玻璃窗外阴色天空下的岘港。他们怎么样了,我想的是停留在圣剑寺那个空间里的我们,还有那个当年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