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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藏区走,天气越晴朗,路面况越好,可搭车却越显艰难,这不仅因为前面道路塌陷隔绝了大部分车辆的进入,还因为这条线上众多的搭车客,僧多粥少,这是个大问题。他们芒康等了足足两天,厚着脸皮在警务站连续借宿了三天,几乎把警务站当成了自己的家,虽然这样,陶石还是不时地显现出忸怩和不安,私下和小洋唠叨搬出去,小洋不愿意再说什么,单调地重复地提:我们只有七百块了。这样的回答一度让陶石很压抑和愤怒。
在芒康等了两天车,两天下来,镇子上几乎所有的司机和驴友都认识了他们,碰见总不忘跟他们打个招呼,笑问:怎么,第几天没搭上车了?终于,他们不得不悲怆地宣布:花两百块包车到邦达去。这是他们第一妥协,做这样的决定,心情像高原天空中浓重的乌云一样,沉甸甸,似乎要压倒一切。
离开连续借宿三天的警务站点,跟民警道别时实在显得别扭,打扰了那么长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感激了。芒康到左贡这段公路让他们深刻体会到川藏线号称“中国最险峻”并非浪得虚名,公路一直沿着险峻的觉巴山蜿蜒,公路只有三车道大,上面是岩层破碎的陡崖,大堆下落的飞石已经把铁丝网压得完全变形了,再加一克石堆便会如同水坝决堤一般,从上飞泻而下。路下面是奔腾不息的澜沧江,路边没有结实的护栏,车子要是失控滚落,必是万劫不复。
在觉巴山的观景台上,他们停下来休息,这里视野相当开阔,前面莽莽山川,曲折浑黄的澜沧江,低空漂浮的白云,空中萦绕不去的秃鹰…藏族司机笑着跟他们说:那里死人了,但这鹰只吃吃糌粑和牦牛奶长大的藏人,不吃汉人。小洋听着,笑嘻嘻地对陶石说这片地容不下他们俩,引得陶石大骂他晦气、傻逼。
小楠短信说他和小白快到东达山了,这将是他们翻越的第一座5000米海拔的山。说他们的高峰时刻快来了。小洋回复她,他和陶石也快到那了,也许他们能汇合。
车子沿着盆地行驶,没有大起大落,相当平稳,路一旁是片草色枯槁的原野,期间有大小河流安静地淌着,远处有几座灰色的石砾山,上面没有一点生命迹象。这就是东达山,海拔5008米,没有高反,没有雪山,到达这里没有任何的征服感。
东达山垭口处的休息平台处停留着一大群骑友、搭车客和徒步者,他们需要在这里做些记号,以证明他们来过,有的直接在路碑上写字,有的则在路旁垒砌起一个玛尼堆,有的则脱光衣服高举自行车拍照…小楠对脱衣服的特别不屑,第一,脱衣服的多是排骨男,第二,她认为这种征服感不值一提,这山就横亘在这,亘古不变,没有人能征服,人连甚至自己都征服不了。
下坡时他们的速度太快了,速度的激情总能麻痹人,当小白想闪开马路护堤时已经来不及了,猛烈的撞击、掉落、翻滚,画面简单,小楠的大脑需要像慢镜头一样,过了一遍又一遍,才能觉知这已经发生的事情。
没有血迹斑斑的现场,但是单车已经严重变形,驮包里的东西狼藉地散落一地,他就躺着那条土路旁,灰尘沾满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头部有血渗出。她丢车跑过去,显得很茫然,不知道干什么好,只能反复地问他:“你那里受伤了?是脚?还是腰?还是头?还是…我不知道这些,不能轻易地动你。”但他只是一个劲地微笑,虚弱而安详。“小白,你伤哪啦?…”高海拔受伤严重会导致脑部缺氧,人的意识会减弱,他像是隔了很久才到了叫声,又笑着看小楠,似乎只会笑,一种巨大的恐惧把小楠笼罩住,她知道他还有些意识,但是虚胖、苍白的脸和吐着血泡的干裂的唇告诉她他已经很虚弱了。可他还是笑,像是在临别。小楠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群拦路的驴友,把小洋他们车子拦了下来,骑友跑过来告诉司机,前面有人受伤了,需要车子送去医院。司机显然不愿多事,并没下车。小洋和陶石下车走过去,看到丢弃的车子就被吓了一跳,世上居然有这么多偶然。他们没有具体了解情况就把小白抬进了车子内。
“大哥,这是我朋友。出了事我们负责。”强硬的口劲说服了这个不愿多事的司机送他去医院。从东达山到左贡这一段路显然过于颠簸和漫长了,小白一直在昏睡,黑红的血块沾满了他的头发和骑行服,他们上网找寻各种急救的方法,不断地捏他的人中,使劲拧他,让他感到疼痛…他们心底暗暗祈祷,这是小洋第一次感受宗教的万能和内心的虔诚。外面的风景很美丽、壮丽,可他们谁都没看心思观看。
到医院后,小白恢复了些神智,医生检查后告诉他们:血压正常,他只是头部受了比较大的撞击,但没有什么大问题。
听到医生的话后,首先拉开哭声的是小楠,接着小洋和陶石两个大男人也拉开哭声了,哇哇地哭,医生看得满脸惊奇。
一个小时后,小白完全清醒过来了,他一笑就同时被三人打骂,他委屈极了。最后,他们决定,小洋俩继续上路,小楠留下来陪同小白。离开医院,小洋突然觉得此次旅行在他们人生中是那么突兀,他们莫名其妙就出来了,莫名其妙走到了这里,到了拉萨后不知道还要到那里去…夕阳下,业拉山那些常年被雪所覆盖的砾石山绚烂,辉煌,草原往无边的远方伸延,高原风光一览无遗。入夜,坐在黑暗的车厢里,烦事再次向小洋袭来。此刻,小洋接到了刘阁的短息,她一直很留意他的信息,他已经记不起这是她的第几条短信了,可却没有任何一次比这次来得及时,他突然很想家,就在这一刻,他把她和家联系在了一起。
刘阁告诉他,她的辞职申请已经得到了批准,再过几天她就准备出发了。她现在显得有些兴奋甚至有点慌张,旅行计划安排得满满当当,上面写满她每一天,甚至每一个个上午、下午、晚上要做的事,她购置了各种旅行用品,她总是怕缺了这个或那个,满满地一大堆,塞满了背包。她在短信里反复强调了很多次,一个人,一个人,她觉得那种无所束缚的感觉真好。
小洋失落地告诉她,旅行其实真没什么的,简直是活受罪,他要不是走了一半,肯定不会去干这些遭罪的事情。他劝她要谨慎,为此,他还把他以前所说过的话全部推翻,认为那些东西狗屁不通,他像是在胡乱地撒野,让刘阁感到及其不解和陌生。
“我突然觉得女人贤良淑德是挺好的。”
“你在跟刘阁聊天吗?”陶石说,“我奇怪你们为什么不走在一起,她不是挺好的?看,关键时候就会出现关心你,其他人会吗?”
“这不一样,她是我们的死党。朋友间互相关心而已,她不是也经常和你聊天吗?”
“没错,可聊的都是你,要知道,我们认识都是因为你。”
“你们可以聊其它的,你可以跟他聊聊这个旅途,你有这个机会装逼了。”
“爱情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不要畏首畏尾,爱她就要学会接受她的一切。”
“你在跟我说嘛?我发现你最近说话很恶心。”
“放屁,这有第二个吗?”
“你该跟她说,这不是我的问题。”
“你是男人?”
“你是?”
“是你妹,我跟你说,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在路上的女人不适合你的,莫后悔。”
“不明觉厉。”
“当然。”
“你们看,这些就是磕长头去拉萨朝拜的人。”司机大哥指着窗外几个藏民说。
磕长头的只有三个人,三十多岁的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们高原红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水混合结下的垢,额头明显看出结了一层茧,无乱老少头发都花白枯槁。他们三步一磕头,夕阳下,影子拉得老长,有另外一种震撼。
驴友要求司机停下来,他们想拍个照,但司机没有答应,他说不要打扰他们。小洋似乎听到了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想起了夏雨给他所讲的那个梦,他多久没有联系和关注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会不会在无尽的流浪中皈依佛教了?
“真好啊。”陶石羡慕地说。
“也许是吧。”小洋似在说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