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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越南篇之越难
在美奈的最后一晚,当我们骑着租6美元一天的摩托车,从稍冷清的东区骑到热闹的西区时,坐在车后座上的她,开始渐渐变得一言不发。
“累了?”我问。
“嗯。”
在美奈的最后一晚,当我们骑着租6美元一天的摩托车,从稍冷清的东区骑到热闹的西区时,坐在车后座上的她,开始渐渐变得一言不发。
“我想回家。”她说,我突然刹停了车。
“砰”的一声,是我们摩托车头盔撞在一起的声音,但我感觉像是什么东西碎了,就像那天渔村海滩上的贝壳被卡车轮胎碾碎的声音一样。
我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无力感和难过的心。
“我们走吧。”我说。
把车停在路边的我们,拐进去了海边。
走吧?去哪?当初我们离开国境,去到泰国,然后是柬埔寨,现在是越南,然后呢?我们去哪?我仿佛自己就是1900,正在问麦克斯。
我陪她出来,是因为她还没看够这个世界,然而,现在,我的无用,我的无动于衷,我对这个世界的冷漠,我对这个世界的看腻,我让她负责旅行上的大小事……终于是成功地让她对这个我们无法抗衡的世界妥协了吗?成功地令她没了以前的闯劲了吗?
我们当初出来,也是为了寻找我们想做的、能脱离国内压力重重且每时每刻令人焦虑的社会的事,可难道现在我们选择这样的方式再次回去我们曾经逃离出来的、我们讨厌的社会吗?
当我跟在她身后,当我走在漆黑的沙滩上时,当我耳边听到轰隆的海浪声时,我深感害怕和孤独,害怕的是海里伸出长长触手的怪物,它一把抓缠住我的脚,把我拉入深不见底的海里。孤独的是,我觉得我又开始是一个人。我觉得我就是1900,我此刻也正站在船梯上,面对着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城市的街道。我仿佛失去了离开泰北难民村时的那股勇气。
我仍是觉得,无论我们是在国内,还是踏出国境,我们的内心始终都是不安的。从我们踏出国境,从我们踏上泰国的土地开始,我们就明白了,我们始终要回去的,无论我们后面做了什么,我们不过是延长了我们的“死刑”。这一路走来,我们变得十分容易动怒,变得每一天都在给对方脸色看,每一天都在与对方冷战。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不是没想过,或许就是我们身上一直背负的焦虑,因为它在提醒我们,我们始终要回到国境内,我们始终要融入生活,我们始终要放低理想的旗帜,向干枯又迷人的现实妥协低头。她身上背负的迷茫,因为她觉得自己过早的脱离了国境内拼死拼活、朝九晚五的生活,这样反而令她觉得人生缺少了一段空白,反而更令她措手不及。
这些如同挥之不去的影子般,紧紧吸附着我们,它们是美奈晨早温馨忙碌的渔村和悠闲自在的海滩无法从我们身边挤开的。
你为什么不下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世界,麦克斯又开始在我耳边叨叨絮絮。
我知道我该下去,麦克斯,我也早从龟缩在泰北的“船”里出来了,因为今天早晨它们便如渔村海边卡车下的贝壳般被无情碾碎。
回到住处,我们又吵了一架。吵的是什么架?实话说,我都忘了,好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吵了起来。她出了去,而我躺在床上——尽管我很累——望着天花板,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着,但我终睡去,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月亮变成桌子、汽车、房子在转,后面还有一条绳子从变成凳子的月亮上掉下来,我抓住了绳子,于是我被绳子带着往上升。
直到她进屋来躺在我身边,迷迷糊糊的我才睁开眼。她不说话,但我知道她心里有话。
“我想回去。”闭上眼的我说,没哭的意思,眼泪却从眼角拼命地滑落。
仿佛是她在哭,而不是我,因为在她用手给我把泪水擦掉时,她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我被她吓到了,我越是劝她,她哭得反而越厉害,我眼角的泪水也滑落得更快,而且还是在我在内心里一直叫自己不准哭时。
我不知我们相拥在床上流泪了多久。
恍然间,我明白了什么,于是我侧转了身子,背对着她,用力逼迫自己咬牙忍住泪水,即使流了泪也默默擦掉。而我也明白,她在看着我,也知道我在偷偷地给自己擦干泪水。
“你和我说说话啊。”在抽噎着的她说。
我不能说话,一旦开口我就又流泪。
我是她的精神支柱,我不能在她眼前哭泣,我这么告诉自己,于是我尽量忍住不去吸鼻涕,尽量装着一点哭腔都听不出来地“嗯”了一声。但我明白,这是自欺欺人。
嗯,这是我在她面前落泪三次了,但我本可落更多的泪。
糟糕的是,我还要堵住唠叨的麦克斯的嘴。麦克斯,我知道了,我已经下去了,我已经在换个角度听听大海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