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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泰国篇之泰吵
“现在拿起你的鼓棒,给我上台去!”
我不知道是否是他生命里的弗莱彻这样对他说过,于是,他过早地被推上台,过早的为我们敲响出他生命里的一段段鼓乐。
我忘了我们是怎么接触起来的,我只记得我们在难民村一场夜雨里,因偷拍他独自捧书坐在教室外墙的灯下看书的场景而不停地吵。如果我没记错,吵的开始是时间已很晚,她不想我出去外面,但我却像磁石般被这19岁孩子吸引着,因而不断地进屋又出去。
“你把1000块要回来。”我猜这会是她一辈子记住的话。
是的,这孩子欠了我1000泰铢,换她的话来说,就是我被他骗走了1000泰铢。
“他们是在吸毒。”有次夜里,我们如往常一样并排坐在教室门前的台阶上时他说。我向他询问了白天有几个少数民族的孩子在学校附近拿着塑料袋对着嘴巴吸食一事。
“他以前吸毒。”陈老师对我们说,她因为看见我频繁与那孩子接触。
当听到陈老师说的那个他时,我却更多想去接触他了解他。
“我们打赌吧,”我说。
“好啊。”她说。
我们赌得是他最后会不会还钱给我。
“这棵树以前还很小很小,”夜里,坐在教室门前台阶上的他说,我们面前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树,“以前这里是一座山。”他指的这里是指学校。“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疯了,”我知道,他在慢慢滑入以前的记忆里,“那晚他和他妈妈在家,有个人闯了进来,他手里有枪,他妈妈被人对着头打死,后面他就疯了。”他把话说的很轻,轻得就如同夜晚灯光下难民村里不断在我们身前身后飞的小虫。“老师,你看到过他?”
“谁?”
“我的那个朋友,有时他会来学校。”
我觉得我看过,有几次下课后我看见一个穿蓝衣的人孤独地站着。
“你可以来学校上课,”我把话题转了。
他变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自觉用手抓挠耳后,说:“我白天要干活。”
“那什么时候你有空来找我,我想聊聊你的事。”
他“嗯”了一声,但这一声“嗯”之后却是我们最后的一次对话。
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没时间,后面我才知道真正原因。这个原因,在我们即将离开难民村的两天前我才获知。
“你输了。”她说。
我们站在屋前门口。
“我明天去把书还给他。”我说,内心却感到一阵疼痛和失望。我是想在临走前,与他见面时,亲自还回给他的。那两本书是他借给我看的,他当时说是他读书时比赛获得的。
“他还在吸毒,他昨晚偷了村里人的摩托车,被人开车追到村外才抓住。”我耳边回想着她对我说的话。
拿着书走在村路上的我,回想起我们夜里促膝长谈的一幕幕。
“以前我在曼谷做厨师时,我经常要去警察局保他们。”他说起他在曼谷工作时的事情。他的朋友都是从缅甸逃出来的没泰国公民证的人,他们有时会在厨房里吸点毒,也会下班时路上被警察拦住检查身份。那时,当泰国警察故意为难他,拿着他的泰国公民证说是假的,是不是把照片贴在上面的时,他是怎么想的呢?当他坐在泰国警察局里时,他想的又是什么呢?1900一定会笑我吧,因为我这个陆地上的人花了太多的时间去问为什么。
“就是有人专门训练我们怎么出老千,在一间小屋里。赌钱时会有暗号,比如我们是一伙,我会发牌让你赢,这样就能吸引别人过来玩。”他向我说起他在赌钱的一些日子。
“有时我们会打暗号把赌场里的灯关了,然后把桌面上的钱全收走。”他说的是赌场里如果有人的钱赢得太多,赌场就会这样做。
“比如你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们就会杀死你,我就看到过有人被砍了头。”
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毁了他,因为我只需在学校里说他骗了我的钱,欠了我钱不还,或者是去向他父亲直接要回他欠我的钱,这样一来,他可能只能是永远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去了。我想起我大凉山支教时也遇到过这样的孩子,他曾经也是村里偷东西的惯犯,曾在上课时悄悄贩过毒,但后来在我们几位支教老师的不放弃下,他改变了很多。他曾在别的老师离开时,坐在路边嚎啕大哭,待我去年转身离开山区时,他痛哭捂眼落泪。
“这是你哥哥的书,”我对他弟弟说,他弟弟蹲在家对面的池塘边,“我后天就要离开你们村回中国了。”我希望他弟弟说点什么,但没有,他弟弟只是笑着接过我递过来的书。
还书之前,我曾想过写点什么在纸上夹进书中去。我摸了摸脖子,似乎有虫子在上面。每晚我们坐在教室门前台阶上聊天时,总会不断地有虫子飞落在我脖子上,而他,尽管也会有虫子飞到他身上,他却总显得什么都没有似的。
“输了吧。”我回来时,她笑着对我说。
还没输呢,毕竟,他的故事还没结束。
我的思绪定格在刮风下雨的那晚,一个穿着背心和短裤的孤独的孩子,捧着书坐在教室门前认真看书的画面上。他曾对我说:“老师,我想去中国,我喜欢中国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