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发育》

作者:李智开

目录

2.1 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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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理到丽江,火车只需一个多小时,方凡和叶姐面对面地坐着,都不敢看彼此,生硬地把头拐向窗前,时不时为沿路不怎样的风景过度惊讶,小洋看着,一路上尽是吃吃地笑着。丽江火车站设计很特别,很适合这样的一个旅游景点,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檐挑优美地向天空伸延,蓝天白云下,这座火车站宁静、熠熠生辉。

走进古城,从满城的青砖黑瓦、伤痕累累的大理石板里的确能感受到迷失在时空里,可不一会儿,满街的客栈,琳琅满目的商店,白日里清冷的酒吧,把人拉回现代商业社会来,这个梦编都编得不真实。

他们仨边走边寻找住宿,但似乎这些客栈都不是为他们穷游而准备的,几百一晚的价格似乎是为那些专来这里挥金,寻求艳遇的人准备。大半天,他们才找到一个地方住下。整理,休息,时间不知不觉以将近九点多了,这时整个丽江城进入了一种狂欢,霓虹灯把整个夜空照得变换了颜色,整个大地被迪吧的音响震晃起来,路上游人熙熙攘攘,竭力地呼吸着一切快感。小洋心中一片凝重,他心中所向往的宁静之城,竟是这样子,边走边看,他越是失落,恹恹的。他继续地走着,无法相信百年前那些古桥、石板、古屋,只独轮车、驮马、商贾经过和停留,什么让这一切变得如此迅速,可为何又要怀念那个遥远、不可触及的时代呢?难道只有它才见得美好?

酒吧里烟雾缭绕,各种身体,男的,女的,年轻的,老的,肥的,瘦的,都在拼命地扭曲,这让他想到了蛐曲生长的藤蔓,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这里生命在孤独中肆意狂欢,小洋才想到自己不也是抱着寻求艳遇才来这里的吗?既然来了,又何必那么虚伪呢?

叶姐他们似乎对面前这一切都不感冒,没有表现出什么,也许到他们这个年龄,已经看惯了,习惯不作太大期待,以免在期待和失望中大起大落。最终他们都没去酒吧,只是找了一个夜宵摊后,吃了点东西后便离去了。回旅馆时,路过一条小巷,这除了黑夜,就只有巷道两旁沉睡的古屋,沉沉的,真不明白这里为何会有这样一片的平静。他们睡到了将近十一点,显然他们错过了古城历经一夜狂欢后安静的清晨,那依依的柳枝,石渠里哗哗的流水,湿漉冰凉的石板,紧闭的斑驳大门,这一切不正是他们所渴望遇见的?可他们全然不觉可惜,貌似千辛万苦来到这,就是为了在这睡觉。

“看玉吗?我介绍个好东西给你,刚拿回来的。”没等小洋们点头,老板就拿出了一块玉,放在毛垫上,小心翼翼的,看似很珍贵。

“这个?”叶姐拿起来把看了一下就放下了,眼中满是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多少钱?”小洋插上话。

“800,这样的货值了。你看它的色泽和重量。”老板自信满满地对着小洋说。

小洋拿起玉,反复观祥,除了看到东西散发的光泽外和感到疑惑外,什么都不懂,便装着说:“分量还挺重的,按分量秤,感觉不会亏。”

叶姐瞪了他一眼,投来了鄙视的眼神。她拿起脖子带的那块玉,在老板面前晃了晃说:“老板,你看看我这块玉值多少?”

老板看了看,一脸不高兴,脸扳着,可不一会便嘻嘻地说:“是识货的人哦,这样吧,给你看里面的一件东西。”

说完,他从柜台地下拿出个包裹,打开层层包裹的旧布,拿出一块光彩稍稍暗淡的玉展现给他们,这次他不再说什么了,眼里满是自信。

“这个多少?哪里来的?”叶姐看了一会儿问。

“缅甸,我这买4000,值的,不行退回来,假一赔十。”老板看出叶姐的眼神中的怀疑,便指着“假一赔十”的招牌。

看了一会,叶姐拉着小洋,轻轻说:“走吧。水有点深。”

“你说给多少?”看到他们准备挪步,老板急了。

叶姐没有回头,快到店门外时,老板说:“这个,六百,要不要?”

“两百。要吗?”他们明显感觉出了暗含的怒火。小洋疑惑的不是这玉能降到这个价格,而是老板为了这小单生意,居然能这么无耻。

“给多少?”老板满口是遏制不住的怒火。

“一百。”叶姐没回过头,只是冰冷地附和上一句。

“一百五。少了一分不卖。今天第一单生意,亏了我也得做。”

“只出一百。”说完,便拉着他们俩走了。

“你是不是来拆我的台啊?妈的,想怎么样?”他的怒火像一座喷发的火山,炙热的火焰灼烧到每一个人。小洋心里寒寒的,有点害怕。

叶姐转过身,对着老板,不卑不亢地说:“如何?就一个奸商,拆你台又如何?”

“有本事,不要走。”老板瞪着大眼说道。

“可以,在这给你宣传宣传。”她定在那,站的笔直笔直的,如此坚决,难以撼动。

小洋怕惹事,过去轻轻要着叶姐手,示意她没必要跟这样的人抗上,她并没有做何改变,依旧不动。方凡没说什么,向前了一小步,脸如钢板。小洋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脸红,不过一会,他也站了上去,此刻,他感觉到了那种自豪和洒脱,现在他甚至渴望一场斗殴,借此远远摆脱怯弱。

叶姐站在那依旧不动,他看着前面这两个人,心里满是愧疚和感动,责备自己总是莫名地就拖累了别人,自己太过于自私了,他总是认为自己的坚强是建立在自私上的。

好一阵子,老板没有再叫嚷了,只在店里面恨恨地看着他们和低声骂着,无奈,无耻。

他们离开的时候,彼此都陷入了共同约定好的沉默,就这样沿着小巷,走着,走着,不知多久了才有人来打破沉默。

“丽江好玩?没去拉市海?”一个黑壮的司机走过来说。

“是吗?怎么收费?”叶姐问道。

当他们到了景点后,发现一地都是马屎,空气都是马屎味,停车场是一片破烂不堪的水泥地。

听完路线解说,才知道本来最便宜的门票也要将近三百。导游看着他们,有点急躁地问:“想好了没有,这个价格有马骑,挺优惠的了。”

“我们想回去。”

听到这,导游跑去和司机谈了起来,司机远远看着,似乎有点生气。他跑过来,说:“怎么,不进去吗?”

“你不是说不贵吗?”叶姐问。

“是啊,很多游客之后都这样跟我说啊。要不这样吧,我跟导游谈谈,也许能降点。好吧?”

“我们先去吃个饭吧?待会再说。”叶姐没等他同意,便带上小洋他们去了饭馆里。留下司机一个,满脸无奈。

坐下吃饭时,叶姐说:“被坑了,看来不去不行了。待会,我会尽量地把价格压到最低,你们喊着要走,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生意的,知道吧?”

“吃完啦,还行吧。那就进去吧,我让导游单独开票。”他轻声地说,貌似给了他们很大优惠。

“最低你们能报价多少?”叶姐问。

“走吧,太高了。”小洋他们俩喊着。

“我再去问问。”司机沉着说,脸上写满了不爽。

和导游私谈了一会,走过来说:“最低,最低,两百。不行,我们只能回去了。”

“好,回去吧。”叶姐说。

“好,我们给你再优惠点。”导游跑过来说。

“130每人,能行吗?不行就走。”叶姐坚决地说。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争了。”司机无奈地说,“给钱我,帮你们开票去。”

给他们牵马的是一个瘦小皮肤黝黑的男人,大概二十八九岁,一路上都显得很沉默,偶尔问及他,他只会说:“我工作是牵马,你们坐好就是了。”这些景点路线看起来真的很普通,所谓的xx湖也就是个巴掌大的水潭,前面的山也不见怎样特别,一路上反而只看到一滩滩马屎,大股气味冲上他们的鼻子。

休息时候,小洋摸着马脖子说:“这滇马真小个子,不好看,它耐力是不是真有传说中厉害啊?”

“你的话,会让它不高兴。”这个牵马师傅说。

小洋奇怪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不过是为了这马才说的。“是啊,它能听得懂吗?”小洋问。

“你知道它听不懂?你听得懂它?”师傅没有恶意,呵呵地笑着。

“帅锅,要不这样,待会我们牵马,让我们感受感受。”叶姐说。

“可以牵,但你们的心在马上不在马下。”帅锅呵呵地笑着,黝黑的脸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什么…”小洋刚想开口问,叶姐就打住他了,她指了指心里,小洋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不过,他们实在惊讶在这碰上这人,也许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他不该从事这样的工作,不过,小洋觉得搞笑和荒谬,那该从事什么工作才是适合的呢?

“牵了多久马啦?”叶姐问。

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晃了两个手指,不知是两年还是两个月。“两年吗?”叶姐追问。

“重要吗?”他波澜不惊地说,这两句不感突兀,反而给予人一种安静和喜悦的感受。

叶姐指着帅哥背兜里,扯着小洋和方凡说:“看,书。”

两本书已被汗水打污了,长久的翻阅让它显得有点破烂。“是,《金刚经》和《圣经》。”叶姐说。他们实在不明白,到底怎么样的人才会同时看本书,与他们说,同时信仰两个东西,就等于没信仰,因为人不可能同时遁入两个不同宗教派别里面。

“你那两本书,我奇怪的是你怎么会同时带这样的两本书。”小洋问,这次出来,他越来越弄不明白信仰、宗教之间的混杂关系了,当然,也许这并不复杂,只是他已经混乱了。

“都是好书啊,不觉得吗?”他笑了笑说。

“没看过,没权利说。信基督还是佛?没有一个吗?”小洋问。

“在找,正为自己找一扇门。”他说,但并不显得迷茫。

之后,他除牵马外再没有说什么,他们在马上片刻安静的思考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打打闹闹,他们已渐渐地忘了之前的不愉快和路途上不怎样的风景,到达拉市海后,他们和帅锅告别时,他双手合十,轻声说:“希望你们接下来的路途愉悦。”这似乎是一种叮嘱和朋友告别时的祝福,如春风一般掠过他们心湖。直至两年后,小洋想起这句话时总感到一阵辛酸。

拉市海是一个生态湿地,水域面积不大,但因为相邻各村的旅游业务竞争,本来不大的拉市海被分割成几个,所以可以划船的水域也就池塘大小,按他们实际体验说,这里风景平庸无奇。

毋庸置疑二逼青年欢乐多,他们三个,就站在那一块平淡无奇的草坪上,也能玩出各种花样,能嘻嘻哈哈地把铺天的乌云和大雨招来,大雨将下,叶姐拿着小洋装逼用的围巾披在肩上,到处跑,围巾肆意挥舞,风越吹越大,那条围巾狂舞起来了,“呸”“呸”地发着声音。方凡将相机端起,对着叶姐,按下快门,叶姐停留的瞬间,表情充满悲伤和孤独。方凡拿过去给小洋看,小洋看着看着,仿佛透过那一刹那间,触摸到了一些什么。没等叶姐回来看照片,他们就已经把它删掉了。

晚饭是叶姐朋友王蕾请的,她显得特别瘦,穿着一件很潮的黑色夹克,给人不是柔弱,而是一种被洗淘过的凌厉,尖锐但不伤人。吃饭的房间在面临古街的一栋旧房子上,从古木楼梯走上二楼,梯子吱呀吱呀地叫着,像是撑了上百年,而此刻就不行,要倒下了。傍晚,街道下面的人走得优哉游哉,时不时传来他们的欢声笑语。

“还是到处跑啊,大导游?”叶姐问。

“现在正带一群外国人来这呢。外国人太难伺候了,还是喜欢自己人。”王蕾说,“这工作,特苦逼,真不想干了,你看你,想怎样就怎样。”

“姐,你认识我那么久,不知道我的事?”叶姐责问。

“算了,懒得理你,别到处跑,早点找份好工作,找个好男人嫁了算了,再漂就奔三了,人老珠黄,谁要啊?”

“你家没有催你吗?话说,你弟快结婚了哦。”叶姐反击。

“你说呢?”

“介绍个给你,来,方凡,一看就是好男人,特种兵出身,算是你丽江的艳遇。”她拉着方凡手嘻嘻哈哈地说。

“乱来,哥不是来找艳遇的,哥有看上的。”方凡说。

“我知道这个,哈。”小洋得意地说。

“这,小洋,来这里找艳遇的,你找他吧。”方凡抢着说。

“我正经人,纯粹是来看风景的。”小洋无辜地说。

“是来这里找“正经艳遇”的,你听说过“正经艳遇”?”叶姐拍着小洋的头,眯着眼笑着说。

“什么叫“正经艳遇”,没听过,能说说?”王蕾笑着问。

“算了,我知道飞鸟懂。”小洋既无奈又生气。

“你奶奶的情况怎么样了,老人家病了,遭罪。”王蕾关切地问。

“估计过不了春节,她一直唠叨我找到个男朋友回去。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这次这么急着去杭州工作?不回家?”

“算了,不聊这个了,等吃饭。”说完,便把一包女士烟递给了王蕾,但王蕾把烟丢了回来,掏出了一盒更烈的云烟。她们走到面临街道的窗口处抽起了烟来,烟雾袅袅地,绕在她们的脸庞,小洋越觉得难以看清。毕竟才五六天相处,没有人能看清一个人所有的欢乐和悲伤。

吃完晚饭,已是晚上八点,丽江真正的繁华开始了,他们随人流没有目的地走着,走着,慢慢忘记了为何要走来这。

“听,能听到吗?满街都放着这首歌。”方凡说。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时针它不停在转动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小雨她拍打着水花

……………………

歌声从街边的乐器馆传来,却像历经了遥远的距离,没有被空气所阻挡一般,空灵,宁静。

“好安静啊。觉得吗?”方凡说。

“嗯,好安静啊。”王蕾也附和着说。

“感觉很忧伤,唱这首歌的人一定很伤心。”小洋说。在小洋不经意间,叶姐颔首表示同意,沉浸在音乐里,她动作如此轻微,像是怕破坏了这一氛围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方凡问。

“听出来的,反复的歌词说的。”小洋答。

他们在这个街角停了下来,听着,那感觉比往后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美好。后来2012年春《北京爱情故事》把它作为背景音乐,电视结局带有种长长的唏嘘,小洋回忆起这段相处时光,回忆起叶姐颔首的表情,他很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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